人生中那些晦暗的日子里,我總想起太陽花。
我爺爺生前酷愛種花,他栽培的花木在他每天精心呵護下,總長得枝繁葉茂,郁郁蔥蔥。我那時候總嚷嚷著也要種花,出于對我的寵溺,爺爺給過我他最喜歡的君子蘭、文竹、吊蘭等,可每次都被我養得“奄奄一息”,又送回去“搶救”。我羨慕爺爺種花的技術,心里非常生氣,為什么我就種不了花呢?家人都勸爺爺隨便給我一棵好養活的花,可能是怕最不用費心的仙人掌有刺會扎到我,爺爺又送給我一盆太陽花。
直到現在,我依然清楚地記得,那是一個晴朗的夏日,爺爺笑瞇瞇地把那盆太陽花遞給我,說:“別看它現在不好看,等花開出來的時候可漂亮了!”看到那土里土氣的黑盆子,我就撅起了嘴,盆里是寸把來長紫紅色的桿,汁水豐盈的葉子肉乎乎,像胖胖的蟲子,打眼看去特別像屋頂的瓦松,與它旁邊嬌艷欲滴的月季形成鮮明對比,愈發顯得其貌不揚。我覺得爺爺在糊弄我,為什么不給我像月季那種開得大大的美麗的花呢?我把它扔在院子里,就跑去找小伙伴玩了,將它拋之腦后。后來有一天,爺爺叫我陪他給花修剪枝葉,我無意中看到,太陽花已經不知什么時候開花了,三四朵玫紅色、大紅、黃色的小花競相開放,顏色鮮艷明快,旁邊還有不少含苞待放的花骨朵,我開心極了,又突然覺得怠慢了它,它在我不管不顧的情況下居然能長得這么好,心里頓時多了些愧疚。
接下來的日子,我每天都會跟著爺爺按時澆花,爺爺說,一早起來不能澆花,水太涼;大中午不能澆花,花會感冒。每天傍晚,我陪著他,拿著橡膠管子給院子里的花木澆水,包括我的太陽花,也不再和往常一樣,心心念念跑去跟小伙伴玩了。短短數日后,太陽花長勢越發兇猛,小花骨朵馬不停蹄冒出來,回報我滿盆怒放的鮮花,一副熱烈奔放的樣子。先開的花朵已經凋謝,在花心位置結出了一個個圓溜溜鉛黑色的小包,我好奇地把它摳下來,展在掌心一看,嘿,居然是小小的花籽!這些特別袖珍的小黑點兒,一不留神就被風吹散了。爺爺又教我把籽種在空花盆里,說很快還會長出新的太陽花來。生命真是神奇,原本花朵只有幾種單純的顏色,經過大自然的精心調配,種子再種下去,長成以后居然開出了淺粉色、橘色的花,還有外圈黃色、花心附近漸變橘色的花,還從單瓣發展出了重瓣的,層層疊疊、多姿多彩,令人驚嘆!
這種植物的生命力委實頑強,種子只要能撒進土壤里,哪怕是在磚縫間,它也能頑強地露頭。即便承受了風吹雨打,等到雨過天晴,它依然活得旺盛,開得燦爛。有時候我甚至有些佩服它,這樣柔嫩的枝葉,這樣嬌嫩的花朵,看上去是應該生在溫室里被精心呵護的,它是怎么克服自然界的困難,努力活成鮮艷明媚的樣子的?
就像花木生長,我也慢慢長大,成長的代價便是越來越少的快樂和越來越疲憊的身心。每當生活遇到瓶頸,或前進的路有了障礙;每當我勞累奔波、精疲力盡,找不到堅持下去的理由,那盆太陽花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的腦海,那小小的、柔弱的花朵迎著太陽,開得那么燦爛、那么倔強,它讓我明白,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奇跡,只要不放棄信念,只要向著太陽,就有生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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