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朋自農家來,帶一身泥土氣息,讓我體味到濃郁鄉情,嚼得草根清香,不覺間回歸鄉村的寧靜和淳樸。
因為我本人出身農家,老父老母、哥兄老弟至今仍在鄉下種地,喂豬養雞;加之我又曾長時間在農村工作,大多數時間與老百姓打交道,所以我有不少農民朋友和農村親戚。我的這些朋友和親戚包括只知道在土里刨食的貧困戶,有些弱智的留守老人,還有一些發了財的小包工頭,以及整天在村頭曬太陽娶不到老婆的二流子。
這些人都有一身好力氣,上山種地、下河捕魚樣樣都能干,會駕駛農用車、蓋樓砌墻,掌握一兩門技藝;會種菜栽烤煙,興桑養蠶搞家庭副業,甚至還會做一些針線活,衣服哪兒破了洞都是自己縫補,真可謂粗能肩扛背馱,細能穿針走線;即便是那些二流子,也會耍牌搓麻,手氣好了偶爾也能掙幾個小錢糊口。雖然做這些事沒多少人看得起,也沒有使他們變得很富有,但他們總覺得,人嘛大小總得做點事情,不能讓自己的雙手閑著。
農民的幸福指數高,這是最令人羨慕的。他們銀行的存款不多,甚至還欠了親戚的錢,買東西都是挑減價打折的買,但你要到他們家里去,他們會把你放在首席就座,一會兒就把自家產的綠色食品滿盤滿碗地端到你面前。農民掙了錢、蓋了房、娶了媳婦,那種知足感比我們要長久得多。他們自在,衣衫破舊,在田間地頭,農家院里隨處可坐。他們還特別能夠看淡生活中一些艱難,我們鎮上有一位老干部,眼淚汪汪地向我訴說老伴得胃癌的事,我不知道怎么安慰,這時身邊一位老實巴交的農民斬釘截鐵地說:“沒球事!絕對能好”。要說也挺怪,那位老干部的家屬真就沒事,他老伴的癌細胞還沒轉移。其實,這位農民的預言,也就是一種美好的祝福。農民都是很好的心理輔導老師,有好幾次,我遇到煩心事了,都是關掉手機,跑到農民家里,與他們話家常,坐在院壩里一塊喝酒,體味田園樂趣,不出半天,我就萬般煩惱皆無,渾身輕松了。
是的,農民懂得的道理不比我們少,他們精通以明快的方式一語道破事物的本質。譬如前段我國與鄰國島礁之爭,一些國際問題專家都闡述不清,我認識一位老農只吐露了五個字:“輸理不要臉”。簡潔一語中的,又有音韻的美感。比如網上流行的牧場游戲,可以領養鳥獸,農民覺得沒意思,他們說:“鳥獸不可同群”,如果讓他們設計這款游戲,就不會犯這種常識性錯誤。還有,他們說:“男干女工,越干越窮”,的確,在現代社會,分工越來越細,男女各有所長,讓男人整天陷在家務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上,日子肯定過得好不到哪兒去。他們形容人不要貪小便宜,說碗邊的飯吃不飽;他們說起事物的因果關系,一句話:石頭甩到天上,總有落腳的地方。農民講班子團結問題,不說大道理,而是一句順口溜:互相補臺,好戲連臺;互相拆臺,全部垮臺。通俗形象,令人難忘。
與農民交朋友,可以學到很多書本和網絡上沒有的知識,比如他們告訴我小麥什么時間灌漿,小麥揚花需要多長時間。許多專家可能也不太清楚,網上也查不出來,但農民知道,小麥灌漿在中午12點左右,而單株小麥揚花總共只有5分鐘時間。好多農民對醫學是無師自通,有個頭痛腦熱的,隨便扯點草藥敷上就好了,曾經有個大學生患了營養不良,面黃肌瘦,走了好多家醫院都查不出原因,有位農民一見大學生就說是面食吃多了得下的毛病,后來他改變了飲食習慣,身體很快就好了。我查了一些資料,其實古人早就說過面有微毒,那位大學生就是偏吃面食導致中毒。這給過于偏愛面食的人提了一個醒,得改一改了。
有時候,我走在小城的街道上,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還喊了一聲我的名字,我回頭一看是某一位農民朋友打招呼,還給我拿了土特產,心里很受活;有時候我下鄉走進村子,農民們用親密的目光迎接我,一臉純樸的笑容,我感到比喝了二兩燒酒還沉醉。
這么多年了,我交了不少天南地北的朋友,但最能夠讓我心里感到踏實且快樂的,還是這些生活在底層的農民朋友,跟他們在一起度過人生美好時光,并能被他們打心眼里喜歡上,那才真叫幸福無比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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